赫拉利:新冠肺炎、政治、全球化

◎ 蘇揚傑(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研究所碩士)

2020年3月11日,WHO正式宣布新冠肺炎 (COVID-19)疫情是一種全球流行病(pandemic)。隨著病例數日復一日地增加,這個疾病的散佈已然來到前所未見的規模。如此龐大的疫情不僅撼動醫療體系,更對政治與文化造成諸多不可逆的影響。知名歷史學家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於日前的訪問與文章中,便談及新冠肺炎在政治與全球化上造成的衝擊,以及給我們幾點因應的建議。

新冠肺炎與極權政府

當全球面臨疫情日益嚴重之際,中國的官方資料顯示疫情似乎緩和了下來,而中國政府似乎想將成果歸功於其政府體制:也就是說,因為其政體的緣故,使得該國在實施一連串如封城、手機監控等等嚴格的監控措施上,能比民主國家更有效率。這也就讓人類社會面臨一個問題:在疫情控制方面,極權政體(authoritarian regime)是否比民主體制更為有效?

赫拉利認為答案不可一概而論。他指出,即使極權體制得以能動員強大的警力與監視系統,但要每分每秒監控人們的衛生習慣,如用肥皂洗手、酒精消毒等等,事實上非常困難。與其如此,政府更應該做的,是將正確的防疫與衛教資訊傳遞予人民,如此一來人民便能自動自發養成防疫的習慣。

由此可知,其中的關鍵是人民對政府提供的資訊的信任。

赫拉利也指出,近年來,有許多國家的民粹政客蓄意破壞人民對政府、科學、媒體、專家的信任。如此一來,人民便無所適從,自然會造成假新聞、假消息流竄,造成防疫破口。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並非遵循極權體制,而是必須試圖重建人民對政府的信任。一旦人民信任政府,即便沒有實施嚴密的監控,也能自動自發做好防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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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之侵

不過,面對新冠肺炎,目前仍有越來越多國家採用監控措施來控制疫情。除了中國之外,近日以色列首相班傑明.內塔雅乎(Benjamin Netanyahu)也在國內實施與反恐同等級的監控系統以追蹤新冠肺炎病患的蹤跡。雖然遭到各界質疑,但最終首相仍以「緊急命令」的法律手段實施。

赫拉利認為這樣強大的監控系統會對國家帶來兩項主要影響:

首先,越來越多國家以防疫之名採用更精密的監控系統來追蹤(潛在)患者的蹤跡。

再者,監控制度將會從外在轉移到體內。

何謂「外在」與「體內」的監控制度?

所謂外在的監控制度就如中國日前實施以智慧型手機與應用程式收集其人民的數據,如造訪地點、健康情況。就這樣的監控制度而言,國家監視的主要是人民的外在的表現與行動,如去了哪裡、和誰見面、甚至吃了什麼等等。然而,面臨新冠肺炎的威脅,國家毋寧在對人民的體內情況實施更嚴密的監控上獲得更多正當性,包含心跳、血壓等等。換言之,這樣的「生物識別國家」對我們體內的情況更加感興趣。

這時候,有人會問:如果有更全面的體內監控,國家便能在潛在病患發病前進一步辨識症狀,甚至投以治療。這樣的超前部署,有什麼不好嗎?

赫拉利給了以下這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劇本:想像十年內有一個「生物識別國家」誕生了。國人必須無時無刻戴著生物識別手環,手環能回報給政府每一個國人最即時的生理狀況。同時,我們要知道,這項強大的技術能偵測的不只是生理狀況,還有感覺:不同的感覺會牽動身體不同的表徵,開心會心跳加速,憤怒會血壓升高。也就是說,這個國家現在有權知道人民無時無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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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現在你在觀看國家領導人的演講時感到不滿,會發生什麼事呢?手環能偵測到血壓升高、體溫上升,而國家會知道這一切,然後你就準備倒大楣了。

如赫拉利所言:「你能機械式地拍手和微笑,但如果你真的生氣了,國家會知道」。

當然,現在各國可以說,這個劇本是不可能的,因為目前的生物是別技術只是防疫的暫時措施。然而,赫拉利認為,即使疫情結束,國家也同樣可以以防範未來潛在的流行病爆發為由繼續維持目前的監控制度。畢竟,當人們被要求在隱私和健康之中擇一,人們通常會為了健康而犧牲隱私。

赫拉利也提醒我們,要人民在隱私和健康之中擇一這個要求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因為同時享有兩者是人民的基本權利,也是我們在面臨全球疫情肆虐時要致力取得平衡的。

全球化或去全球化?

隨著新冠肺炎的疫情達到全球流行的規模,一種聲音也隨之浮現:疫情之所以會這麼嚴重,多半該歸咎於全球化。因為全球化的關係,交通運輸成本大幅降低,人員自由跨境流動,導致病毒大肆傳播且難以控制。

然而,赫拉利認為這樣的意見是完全錯誤的。首先,在全球化時代來臨前,人類社會就有面臨全球流行病的先例了,如中世紀的黑死病,而且當時的死亡人數比新冠肺炎的死亡人數高出許多。

其次,正是因為全球化打開各國的邊界,使各國的資訊能更自由地流通,人類才得以合作對抗這次的疫情。譬如新冠肺炎開始流行之初,只花了兩個禮拜科學家們便能辨識病毒、開發篩檢,這便是全球化下資訊互通有無的益處。

正如赫拉利所言:「我們身為人類和病毒相比最大的優勢在於,病毒並不能跨國合作:中國的病毒不能給英國的病毒建議,但是人類可以通知並幫助彼此,而我們更應該如此衷心期盼。但是我們也應該期待在醫療設備的生產與分配上的全球合作。目前各國正互相競爭,而導致分配不明。我希望未來我們能全球各國一起致力於將醫療設備公平分配,而非僅是一味提高生產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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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利的建議

最後,赫拉利也針對他認為全球可以合作對抗疫情的五個面向提出建議:

  1. 互信機制下的資訊共享

面對疫情控制較有經驗的國家應和其他國家公開分享相關資訊以控制疫情與開發疫苗。

  1. 協調全球醫療設備的生產與公平分配

協調全球醫療設備的生產與公平分配可以確保真正需要的國家而非其他富裕國家獲得這些設備。

  1. 疫情較緩和的國家應派醫療人員與專家協助疫情較嚴重的國家

疫情爆發的地點至今不斷轉換。先前從中國開始,現在到歐洲,然後或許會到美國,爾後巴西。如果巴西當下協助義大利,或許兩個月內義大利的疫情便會緩和,自然也不會影響到巴西。

  1. 創立全球經濟安全網以協助經濟受衝擊的國家與產業

赫拉利認為這點對相對貧窮的國家至關重要。富裕國家如美、日、德會沒事,但當疫情擴散至相對貧窮的國家如非洲與中南美洲國家,可能會導致經濟崩潰。

  1. 制定旅客篩檢的全球協議

這樣的協議能使一些重要的旅客得以繼續在國與國間移動。如果出發地的國家能仔細篩檢旅客的健康狀況,那目的地的國家也能放心讓旅客入境。

赫拉利相信,透過以上五個面向的全球合作,各個國家能在防疫達到更有效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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